姐妹

那时，幼蜂初练釆蜜

在紫苜蓿花丛中迷路，振翅嗡嗡

老牛安祥，牛犊蹦跳

啃食四月的阳光和苜草

我们追逐翻飞的蝴蝶

苜蓿花地中央

丟着三把明晃晃的月亮

那时，云朵散漫，灰斑鸠咕咕

我们衣小袖短，见风就长

曾偷偷掐吃苜蓿的嫩叶

像三头牛犊，跟老牛学习反刍

饥饿的嘴角泛出碧绿的草香

那时，平原广阔，河流干净

一河坡苜蓿花在春风里摇曳

我们不懂贫困，也不懂悲伤

连开上祖父坟头的那簇苜蓿花

都是快乐的

.04.28

野杏树

二月的河滩

布谷鸟忙着催耕

亲人们忙着播种

野杏树忙着开花

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只要她乐意

居乡野之远

不必考虑陌生人的目光

也不用担心花匠来修理她

可劲地开花啊

她放任一群野丫头

在她身上攀爬折枝，肆意嘻闹

那个春天，我们都还没有发育

尚不知害羞为何物

.05.03

小满

青杏转黄，桑葚蓄甜，麦粒灌浆

节气的脚步走到小满，恰值青年

平原葱茏，敞开生机

五月的风掀动青黄麦浪

获得大海的回响

一只喜鹊嘴衔榴花

另一只喳喳欢唱

你猜，它们给阳光透亮的窗口

捎来怎样的好消息

.05.21

爱

——给儿子

我是你的妈妈，将来

还会成为你心爱之人的妈妈

我会像爱你一样，深深爱她

我还会成为年轻的祖母

爱你们爱的结晶

当我不能用针线

用你最爱的素三鲜蒸饺去爱你

我会爱上眺望

爱你所爱的远方

以及那个城市的上空

从天气预报里

关心它的阴晴和雨雪

儿啊，你看

妈妈的爱越来越局限

就像这首力不从心的小诗

.05.20

秋山静

涧水疾流

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带走落果、腐叶

和心底的奔涌之声

秋日越深

这座山越沉寂

它顺从了季节

封存起流水一生的秘密

五眼果

它的色泽不是我想要的

橙黄终将败于凋敝

它的味道不是我想要的

酸甜只吸引成群的鸦雀

它粘稠的肉质也不是我想要的

口腹之欲只控制执迷它的人

我只珍藏它的内心之核

无色、无味、坚如木质

却睁有五只佛眼

我常借助这慧眼

把心中的贪嗔痴念仔细检出

然后，清除干净

在五台山

我爱这升至中天的月亮

最圆，离我最近

月光流淌宽容和慈悲

抚慰沉睡的山峦、草木与小兽

我爱这绿叶纷披的菩提

山中四季，万物悲欣它都见过了

一片树叶就是一只慧眼

用宁静的注视给我以启示

我爱这枝干苍劲的老柿树

果实褪去生硬和青涩

秋光把它煨红，煨软，煨熟

此刻，我尤爱那枚坐化枝头的柿果

静对渺远，独处虚空

蒙霜的肉身，甘愿被众鸟啄食

风干的褐色皮囊如神迹

让我仰望，深悟它微小的奉献之美

偶遇

高原草甸在冷风中转黄

夏天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远山不再供青春欢呼

那耀眼纯白的雪线

消溶于灰蒙的时间

溪水不言，鸟翅散尽

玛尼堆上的六字真言

替将要迷途的心指明方向

跋涉而来的小僧雨中戴笠

面色沉静

我们合掌，躬身，相互让过

前世的光阴和泥泞

遗忘在各自朝圣的路上

圈子

鹅和鸡、兔、猫、狗好成一团

唯独不跟鸭亲近

鸭一靠近这个圈子，鹅就拧它

鹅和鸭都是水禽，应该走得最近

为何带头排挤鸭？

因为它有高亢的歌喉，鸭没有？

因为它有美女的长颈，鸭没有？

因为它有纯白的羽毛，优雅的姿态

类似天鹅的高贵血统，而鸭没有？

作为旁观者

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

动物的小圈子也深藏大江湖？

金丝雀

锦衣玉食

高墙楼阁

只要歌唱得好听就行了

众多的鸟撞个头破血流

也要飞进去

抢夺空出的位置

它们看不见那只金丝雀

是怎样奋力出逃的

热锅上的蚂蚁

地震走了，海啸来了

泥石流走了，龙卷风来了

霾走了，洪水来了

疫毒逼人类躲回家中

战争又把他们从家园赶出

几十亿蚂蚁在地球这只

缓缓转动的热锅上，乱爬乱撞

试图逃离这煎熬的时间

黑压压，密麻麻的蚂蚁中

我已认不出哪一个是自已